第一百八十九章 阿晏啊,你恨我吧
下一个是尚在垂鬓之年的小儿,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,哭着朝她伸出手,“姐姐……”
“不要!”岁岁冲上去撞开那名士兵,将那小孩儿护在怀里,满脸泪痕,“求你了,不要再杀了……”
“殿下还做不了决断吗?”银羽叹了口气,“一人之命,换霜国所有百姓的命,应该很好选才对。”
岁岁动了动唇,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,“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……”
“霜国已经亡了,殿下。”他有些怒其不争,“你若真的还当自己是受万民供养的公主,那就更应该在最后一刻为天下人着想才对!
你若是还迟迟下不了手,死的就不只是这几个了,介时陛下一怒,伏尸何止百万!他们与容世子孰轻孰重,你心中自有定数!”
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盖脸的泼下来,她一颗心如坠冰窟。
霜国没了,她现在只是砧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,原来从一开始,她就没有选择的权利。
“我愿意去死。”容晏突然开口说道。
他看了眼剩下的宾客,一脸平静,“放了他们。”
银羽不说话,只拿眼睛盯着岁岁,意思很明显。
她眸中决绝一闪而过,深吸一口气,“我答应你,但是要先放了无辜的人。”
银羽微微颔首,身后的将士立即驱赶着宾客,将哭闹不休的定北候夫人也一并拉了出去。
门外鸣兵之音渐收,偌大的喜堂只剩他们三人。
岁岁转身端起酒壶,重新斟了一杯酒,走到容晏的面前,晃悠着杯中毒酒,努力勾起一个笑,眼中却坠下一滴泪珠,
“我是公主,阿晏,我没得选。”
容晏摸摸她的脸,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我知道。”
可他是冲我来的,若是我死了,那一切便结束了,百姓和你,我都要。
她最后看了他一眼,突然将酒杯调转了方向,猛的朝自己口中送去。
容晏却像早有准备一般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酒杯,一饮而尽。
“啪——”
上好的玉杯摔落在地,碎成无数残渣。
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重重倒在地上,安静的睁着眼看她,极力忍受着脏腑破碎的疼痛。
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,蛇一般绕着脊柱窜上后颈,岁岁一点一点低下头,心跳在这一刻顿住,嘴唇抖了许久,才找到自己的声音。
“……阿晏!!!”
他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,紧紧攥住她的衣摆,想要说什么,徒然呕出一大口乌黑的血,唇动了动,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。
唯有鲜血,如同小溪一般,不断的从他的嘴里流出来。
耳中猛然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,这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见,手忙脚乱的将容晏紧紧抱在怀里,慌张擦着他唇边的血。
可是那血好像永远都擦不完,顷刻之间濡湿了一大片袖摆。
穿堂而来的风吹散了凄厉的哀嚎,也吹干了眼泪。
她脸上木木的,眼里没了焦距,连哭的力气都没了,抱着他的双臂控制不住地发抖,只是不断的重复着,
“阿晏啊,你恨我吧。”
你恨我吧,我这种人,就该不得好死,死后入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
可他的眼里没有恨,只有一层浓重的悲伤,如冬天的雾,日光也难以照进。
他轻轻摇了摇头,伸手想摸摸她的脸,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,脸色惨白如纸,薄薄的唇与她一样苍白无色,唯有沾染了血迹的肌肤,刺眼的紧。
下一刻,那只修长如玉的手,颓然落下,静静的停在她的手心。
她低头看去,大脑一片空白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这只手掀开了她的轿帘,挑起了她的盖头,少年眸中笑意醉人,口中轻唤一声,
“岁岁,你今日真美。”
也是这只手,在那肮脏不堪的天牢里稳稳拉住她,道一句,
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可这样好的阿晏死了。
感受到怀中人一点一点凉下去的体温,她心中宛如针扎刀刺一般,猛的吐出一口鲜血。
银羽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,背过身,长叹一口气,
“殿下节哀。”
他伸手招过一名士兵,派遣他先一步回去和贺修年复命,倏地,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:
“让我亲手……葬了他吧。”
岁岁抱着他,目光怔然,“我是他的未亡人,自然该我来安葬他。”
银羽犹豫了一阵,还是点了点头,“我同殿下一起。”
知道他是想监视自己,她没反对,仍旧像是丢了魂一般,“随你。”
侯府很大,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板车,将容晏的尸体放在上面,又提了把铁锹,“殿下想葬在哪里?”
岁岁沉默的推着车走向侯府的后院。
转了一圈又一圈,终于在莲湖边选定了一小块空地,闷着头开始挖坑。
银羽不做声的在旁边帮忙。
“不用你动手。”她一把夺过他的铁锹,“我自己来。”
他抿了抿嘴,走到了一边,给她留出了一块空间。
“你爱吃菱角,这里这么大一片莲湖,你肯定会喜欢的。”
她费力铲下一捧土,自言自语般说道。
躺在板车上的红衣男子眉眼沉静,如果忽略那一片血迹,看上去就如同睡着了一般。
良久,一个容纳一人的坑初具模型,她跳了下去,试了试躺在坑底的感觉,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,她咧开嘴,小小声的说道,
“你且等等我,我随后就到,父皇和母后还在宫里,我需得去看他们最后一眼。”
很快她就爬了起来,费力将容晏拖下去,安放在坑里,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,摸出一只精致的香囊,里面鼓鼓囊囊的,似乎装了什么东西。
“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,我给你留个物件儿解闷。”
生不能同衾,死亦不能同穴,就让它代替我,陪着你吧。
她笑了笑,也懒得打开香囊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,将它放在他的手心,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的脸,扬手撒下一抷黄土。
小的时候她爱拉着他的手撒娇,一声又一声的阿晏哥哥,他总是别扭的抽回手,然后转过脸偷偷的笑。
他也会在她从树上跌落时,张开手稳稳接住她,怀里杏子撒了一地,他的笑声也撒了一地。
“霜飞晚,你怎么这么笨啊?”
“容晏!你才笨!不许这么说我!”
有的人死了,但没有完全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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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要!”岁岁冲上去撞开那名士兵,将那小孩儿护在怀里,满脸泪痕,“求你了,不要再杀了……”
“殿下还做不了决断吗?”银羽叹了口气,“一人之命,换霜国所有百姓的命,应该很好选才对。”
岁岁动了动唇,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,“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……”
“霜国已经亡了,殿下。”他有些怒其不争,“你若真的还当自己是受万民供养的公主,那就更应该在最后一刻为天下人着想才对!
你若是还迟迟下不了手,死的就不只是这几个了,介时陛下一怒,伏尸何止百万!他们与容世子孰轻孰重,你心中自有定数!”
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盖脸的泼下来,她一颗心如坠冰窟。
霜国没了,她现在只是砧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,原来从一开始,她就没有选择的权利。
“我愿意去死。”容晏突然开口说道。
他看了眼剩下的宾客,一脸平静,“放了他们。”
银羽不说话,只拿眼睛盯着岁岁,意思很明显。
她眸中决绝一闪而过,深吸一口气,“我答应你,但是要先放了无辜的人。”
银羽微微颔首,身后的将士立即驱赶着宾客,将哭闹不休的定北候夫人也一并拉了出去。
门外鸣兵之音渐收,偌大的喜堂只剩他们三人。
岁岁转身端起酒壶,重新斟了一杯酒,走到容晏的面前,晃悠着杯中毒酒,努力勾起一个笑,眼中却坠下一滴泪珠,
“我是公主,阿晏,我没得选。”
容晏摸摸她的脸,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我知道。”
可他是冲我来的,若是我死了,那一切便结束了,百姓和你,我都要。
她最后看了他一眼,突然将酒杯调转了方向,猛的朝自己口中送去。
容晏却像早有准备一般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酒杯,一饮而尽。
“啪——”
上好的玉杯摔落在地,碎成无数残渣。
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重重倒在地上,安静的睁着眼看她,极力忍受着脏腑破碎的疼痛。
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,蛇一般绕着脊柱窜上后颈,岁岁一点一点低下头,心跳在这一刻顿住,嘴唇抖了许久,才找到自己的声音。
“……阿晏!!!”
他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,紧紧攥住她的衣摆,想要说什么,徒然呕出一大口乌黑的血,唇动了动,终究没能吐出半个字。
唯有鲜血,如同小溪一般,不断的从他的嘴里流出来。
耳中猛然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,这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见,手忙脚乱的将容晏紧紧抱在怀里,慌张擦着他唇边的血。
可是那血好像永远都擦不完,顷刻之间濡湿了一大片袖摆。
穿堂而来的风吹散了凄厉的哀嚎,也吹干了眼泪。
她脸上木木的,眼里没了焦距,连哭的力气都没了,抱着他的双臂控制不住地发抖,只是不断的重复着,
“阿晏啊,你恨我吧。”
你恨我吧,我这种人,就该不得好死,死后入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
可他的眼里没有恨,只有一层浓重的悲伤,如冬天的雾,日光也难以照进。
他轻轻摇了摇头,伸手想摸摸她的脸,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着,脸色惨白如纸,薄薄的唇与她一样苍白无色,唯有沾染了血迹的肌肤,刺眼的紧。
下一刻,那只修长如玉的手,颓然落下,静静的停在她的手心。
她低头看去,大脑一片空白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这只手掀开了她的轿帘,挑起了她的盖头,少年眸中笑意醉人,口中轻唤一声,
“岁岁,你今日真美。”
也是这只手,在那肮脏不堪的天牢里稳稳拉住她,道一句,
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可这样好的阿晏死了。
感受到怀中人一点一点凉下去的体温,她心中宛如针扎刀刺一般,猛的吐出一口鲜血。
银羽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,背过身,长叹一口气,
“殿下节哀。”
他伸手招过一名士兵,派遣他先一步回去和贺修年复命,倏地,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:
“让我亲手……葬了他吧。”
岁岁抱着他,目光怔然,“我是他的未亡人,自然该我来安葬他。”
银羽犹豫了一阵,还是点了点头,“我同殿下一起。”
知道他是想监视自己,她没反对,仍旧像是丢了魂一般,“随你。”
侯府很大,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板车,将容晏的尸体放在上面,又提了把铁锹,“殿下想葬在哪里?”
岁岁沉默的推着车走向侯府的后院。
转了一圈又一圈,终于在莲湖边选定了一小块空地,闷着头开始挖坑。
银羽不做声的在旁边帮忙。
“不用你动手。”她一把夺过他的铁锹,“我自己来。”
他抿了抿嘴,走到了一边,给她留出了一块空间。
“你爱吃菱角,这里这么大一片莲湖,你肯定会喜欢的。”
她费力铲下一捧土,自言自语般说道。
躺在板车上的红衣男子眉眼沉静,如果忽略那一片血迹,看上去就如同睡着了一般。
良久,一个容纳一人的坑初具模型,她跳了下去,试了试躺在坑底的感觉,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,她咧开嘴,小小声的说道,
“你且等等我,我随后就到,父皇和母后还在宫里,我需得去看他们最后一眼。”
很快她就爬了起来,费力将容晏拖下去,安放在坑里,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,摸出一只精致的香囊,里面鼓鼓囊囊的,似乎装了什么东西。
“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,我给你留个物件儿解闷。”
生不能同衾,死亦不能同穴,就让它代替我,陪着你吧。
她笑了笑,也懒得打开香囊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,将它放在他的手心,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的脸,扬手撒下一抷黄土。
小的时候她爱拉着他的手撒娇,一声又一声的阿晏哥哥,他总是别扭的抽回手,然后转过脸偷偷的笑。
他也会在她从树上跌落时,张开手稳稳接住她,怀里杏子撒了一地,他的笑声也撒了一地。
“霜飞晚,你怎么这么笨啊?”
“容晏!你才笨!不许这么说我!”
有的人死了,但没有完全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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